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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呼啦啦的飞

来源:山东政法学院文化艺术传播研究中心 发表时间:2015-03-18 11:44:30字体大小:


  大概是2007年的事。
  那会的千千静听土得掉渣,没有可爱的npc也不能搜索专辑,在黑白分明的界面上只能显示一些单调的名字。
  如今的千千静听早就更新到了最新的版本,但“我的最爱”中装得依旧是五年前的歌,从杰克逊的《beatit》到许巍的《蓝莲花》,从汪峰的《再见青春》再到表哥他们自己的《青春呼啦啦的飞》,应有尽有。
  东哥常喝着扎啤跟我扯什么物是人非。可实际上是人非物也非,因为他们的那间合租房在前天被定成了危楼,即将会被拆掉。那家酒吧也转手成了舞蹈室,偶尔路过还会看见穿着白色芭蕾裙的高挑女孩们转着美好的圈子。
  目前不变的唯有东哥的痞子性,虽然现在他一身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可脱下西服在路边大排档吃烤肉皱眉喝扎啤的时候依旧会骂骂咧咧,活像是一个看场子的小混混。
  但用现在的文艺范说就是东哥那被岁月磨过的眉间紧皱的是对曾经的怀念。
  二
  言归正传。
  表哥在2007年的夏天组建了乐队,名字很俗,叫潮水。乐队成员有三个,除了表哥还有主唱东哥和鼓手阿空。其中总和他们混在一起的女孩叫诺诺,是表哥的女朋友。那段时期他们总在我家混吃混喝,偶尔也会良心发现带我去吃大排档,羊肉加扎啤,也算大方。
  多年之后的今天,曾在我家混吃混喝的他们早已各奔东西,除了五年来都未曾更新的“我的最爱”中依旧是那些他们下载过的曲子,除了魔兽里有东哥鏖战不死亡灵的存档,这里就再也见不到他们的痕迹了,就连曾经“不羁少年”的桌面背景也被贪玩的表妹换成了非主流时尚。
  一切都死得很快,一切都没有复活的迹象。那时他们的青春就像一只水怪,嚣张跋扈,掀起千尺浪。如今大概成了发情期的青鱼,永远的沉在了湖底,为了生活不得不去排卵繁衍。
  夏去秋来,当那一年小巷路边的野枫树开始落起粗糙的红叶时,表哥告诉我,他们正在筹备第一场演唱会,地点是经常唱歌的酒吧。
  “扯淡的吧?”
  “不扯淡,妥妥的。”
  表哥拍了拍胸脯,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
  在野枫树叶子已落了大半的时候,表哥才开着摩托来到了校门口。当天下午6点,学校里所有的社团活动全都结束了,偌大的门口零零落落的只剩下几个学生。我在后面,背着挎肩包,一抬头就望见了他。
  “上车,带你去听演唱会。”
  当时把墨镜别在了脑门上的表哥上身穿着黑色夹克,下身配的是深蓝牛仔裤,膝盖处还打了补丁和磨了毛边。他的摩托车就停在人行道上,没有熄火。车后面有一溜碾碎的落叶,后轮上还由于疾奔过的缘故粘了几片枯黄的碎末。
  真是朋克得让我自卑。
  第一次进酒吧,那一年我12岁。
  当天酒吧七点就提前打烊了,几个提前到场的熟人在帮忙调音弄音响。我被支在一个角落,不用帮忙,只需喝着果酒等待演唱会的开始。
  我不清楚门票多少,也不清楚他们为此花了多少钱,正值青春尾巴的他们似乎也不在乎这个。就好比你一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了,就不会再在意铺路费是多少。
  演唱会八点开始,那时我茶几上的果酒已喝了大半。
  用怎样的词语去描述这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的演唱会呢?记得白话文中描述名角登场的时候总爱用“只看那先生蹬着寸步上了台,青衫白褂飘了如云,丹凤眼尖处一挑便开了腔。”,如果把青衫白褂换成朋克范夹克,表哥他们便是“粗眉大眼一挑便开了腔”。
  开头的都是别人的歌,有许巍的《蓝莲花》,有汪峰的《再见青春》。
  东哥在台上唱得如痴如醉,丝毫不怯场。表哥的吉他也配合得极好,阿空随着架子鼓的节奏把长发摇得如同泼墨。台下的观众掌声一阵盖过一声,他们中有黄毛混混,有逃课的学生,有谢顶的大叔,有妖艳***,有下了班的白领。
  年幼的我躲在角落处欣赏着这场大人们的狂欢,看得口渴时喝口果酒,遇到熟悉的节奏也会跟唱到尾音。
  是怎样的力量让这群人变成了疯子,还是说这群人本来就是伪装成常人的疯子?许多年后,时间之轮不会再倒转到2007年的那个秋天,岁月也蹉跎得让这个秋天在我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些零散的关键词野枫树叶子、破木吉他、不太大的酒吧、混混学生小姐大叔还有白领们,以及狂欢。
  在台上,一曲《那女孩对我说》结束了最后干净的尾音,所有人的喝彩在几秒钟后逐渐平息了下来。我见台上的三人相视一笑。表哥调整好了姿势,阿空举起了鼓棍,东哥握紧了话筒
  “下一首《青春呼啦啦的飞》是我们自己原创的歌曲,由于乐队建立时间不长,拿得出手的歌就这么一首,希望大家喜欢。”
  话刚落,表哥便在一片掌声中弹起了舒缓的前奏,清澈的吉他声如同一条溪水从表哥的指间流出,它安静得淹没了酒吧。在响过一声轻弦的颤音后,东哥开口唱到
  枯萎过的花是否还会重开?
  黄了的野草是否还会再来?
  曾经的少年琐事如今你记得多少?
  还有那些女孩。
  总有一天我们要分离去各自的江湖,
  但那寂寞的吉他依旧可以弹起最脆的轻响,
  它也会在夕阳下和我一起悲伤得流泪。
  看,我们的青春在哗啦啦的飞,
  飞着飞着到了海角天边,
  或许你会不在,
  可我还会拿好你的破木吉他,
  弹呀弹呀……
  直到青春呼啦啦的飞了。
  我会拿好你的破木吉他,
  弹呀弹呀……
  直到青春呼啦啦的飞了。
  我会拿好你的破木吉他,
  弹呀弹呀……
  直到青春呼啦啦的飞了。
  ……
  最后的小段就一直这样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演唱会的高潮一番盖过一番。这样的巅峰时刻似乎不会结束,似乎会延续到永恒。可生活的暴力手腕一旦伸了过来,结束的就不仅是一场演唱会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它的淫威下屈服的,不管是多么嚣张刺耳的摇滚,不管是多么狂妄不羁的少年。
  三
  第二天的下午,为了庆祝演唱会的成功,我和诺诺姐还有他们三个聚在了合租房里,东哥和阿空从附近的小店那买来了好几盘菜。
  酒过三巡,表哥便话多了起来,他说乐队,说和东哥如何如何认识的,也说诺诺姐。
  一年前的酒吧独自卖唱,和东哥在地下人行道的相遇,还有诺诺姐宿舍楼下的大槐树,以及夏天的吉他,白色连衣裙,谱子,钢笔。这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故事,我听得新奇,可诺诺姐却红着脸来捂我的耳朵。
  其实这一切本该在吃毛豆喝扎啤中继续下去,可生活的铁腕还是伸了过来,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声粗暴的踹门声打断了东哥的调侃。
  四个黑衣男子闯了进来,他们二话不说就用棍子先捅烂了阿空的架子鼓。
  表哥他们脸上的表情还来不起收起,惊愕和暴怒的神色就蔓延开来。最先冲过去的是东哥,他抡起一把椅子砸了过去。表哥也不忘操起啤酒瓶,而阿空则直接把啤酒瓶甩了过去。
诺诺姐回过神后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躲在了沙发上,她颤抖着身子拿出了手机,并带着哭腔对我说:“泽楠别怕。”
四个男子又恨又准,空隙间还不忘继续打爆架子鼓和吉他。表哥他们三个在棍子下很快就败了下来。几分钟后,三个人被打瘫在了地上。
男人们收回了棍子,面无表情,其中一个转向了伤得最轻的东哥说道:“东少爷,这都是老爷的意思,您疯玩了整整一年了,该收回心思管理家族的产业了。”
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递向了他们。
“这些当医疗费足够了。”
房间在经历一场打斗后突然静了下来。头顶的风扇“哗哗”的转着,东哥在我眼里一动不动。
表哥扶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向了那个男人,然后停在了他的面前,一巴掌扇飞了那只手中的钞票。
又是提起棍子的声音,可表哥却像一只瘸腿母狼,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害怕。
窗外的夕阳在此刻恰好落在了可以正视屋内一切的高度,且默默无声。血色的钞票漫天飞舞着,显得绝望又迷惘,就像一群不知所措的红鸽子。
我不知道这该死的寂静到底在酝酿着怎样的怪物,当外面的警笛声由远到近传来时,这四个男人才收回了又要砸下去的棍子。
在角落处,夕阳最盛,淡黄色的光无辜又可爱。一柄被遗忘的破木吉他斜竖在那,在它的每根琴弦上,阳光凄美。
门终于“吱”的一声又关上了。

五年过去了,终于可以感叹物是人非了。表哥自那件事之后就回了老家,阿空也南下到了杭州,但唯独东哥留了下来。
昨天,东哥带我出去吃饭,地点是家大排档。
“你跟他说了吗?”
“说了。”
“他怎么说的?”
“没给话。”
“靠!”
露天小院内,东哥仰脖灌了一大口扎啤。其实我是不爱喝啤酒的,但在这种满是赤背老爷们的地方谁也不好意思点雪碧。
东哥一直没说话,长久之后,他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上个星期我给表哥打了个电话,号码是店里的座机。表哥一听是我便异常的热情,他跟我说昨天他送了两瓶好酒给xx局长,也不知道卫生许可证能不能早点发下来:最近鸡肉跌的厉害,烧鸡也跟着降了不少;舅舅上个星期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明天有空或许可以约着见上一面。
我在另一端静静的听着已经把下半生交给了烧鸡的表哥诉说着自己的人生。
“东哥叫你8月23日到以前合租房旁的空地,他有场演唱会。”我打断道,然后忍不住又说,“你还记得诺诺姐吗?她昨天刚刚来找过我打听你的消息。”
那边突然噎住了,半天没回话。
“有点忙,以后再联系吧。”
过后,便是一阵忙音,后来npc提醒我,对方已与您失去连接。
“阿空哥会来吗?”
“不知道。”
“诺诺姐呢?”
“你去问她。”
“如果就你一个人能行吗?”
“靠!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干嘛?!”
东哥骂了句,然后又喝了一口扎啤,末了还用西服袖口抹了把嘴。我不再吱声了,现在是10点多,大排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喝酒吃肉的,骂街扯淡的。大多数男人都打赤背,有些还搭个白毛巾,要不是有煮花生的香味,猛一看还以为是露天澡堂子。
“老板,买单!”
东哥的脸上满是喝了三瓶扎啤的特有的红。

又过了五六天,东哥的演唱会依旧没有消息。或许只是随便一说,或许是没人会来的缘故不得不取消了,也或许是被他老爹知道了。总之,这件事便被我抛在了脑后。
8月下旬,大半个暑假已经过去,我终于接到东哥姗姗来迟的消息23日的演唱会已经准备就绪。
“有多少人呢?”
“不知道,再少也无所谓,演唱会就我一个人我也会唱。”
电话那一端的东哥声音带着疲惫感,似乎是因为被生活玩弄久了,这才最后放手一搏。
那一天的六点多,我早早的来到空场地,其实人也不少的,偶尔还能看到熟悉的面孔。场地中间被临时支了一个舞台,大概只有十平米大的样子。
我不知道台下的黄毛混混们是否把头发染了回去,妖艳***们是否从了良,谢顶大叔们是否多长出了几根头发。我只知道从这到那的风中弥漫着青春的死灰。
东哥在那忙着摆弄喇叭,七点钟的时候人才多了起来,由于是在户外,混着看热闹的不占少数。
等一切准备就绪,东哥才上了台,他调了调音响,效果良好。
东哥独自一人摆弄着吉他,由于没有架子鼓的伴奏,他手指间的阵阵弦声有些单调而漫长。
等待的人最终还是没有来,东哥用一声脆响结束了前奏
枯萎过的花是否还会重开?
黄了的野草是否还会再来?
曾经的少年琐事如今你记得多少?
还有那些女孩。
看,我们的青春哗啦啦的飞了,
飞着飞着到了海角天边。
……
一开头便是这首摇滚,东哥在弹他自己的吉他,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是他一个人得演唱会。
我本以为东哥会真的独自一人唱上一个晚上,我本以为陪他到最后的只有那柄破木吉他和惨白的灯以及瘦小的话筒。但那个人还是气喘吁吁的赶到了,虽然天色偏晚,他的轮廓看上去有些模糊,可我仍旧认得出来他是表哥。
表哥喘着气,一步步走向舞台,高处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逐渐拉长。此时东哥恰好唱到了“我会拿好你的破木吉他”。
明明是隔了五年的距离却又过渡的如此天衣无缝和谐圆满。我看见身后几个还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在卖力鼓掌,靠后的谢顶大叔也粗着嗓子大声叫好,偶尔路过的少妇也停了下来,她们转过头,在路边和着曾经熟悉过的节奏。
没了之前的不羁,没了之前的疯狂,这首他们自创的歌在如今弹奏起来安静得如同一条小溪。
夜幕终于来了,几点疏星出现在了最高的天际,被遗忘的月亮索性躲进了云里。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演唱会结束之后东哥说道。
表哥低头笑了起来,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短发,似乎是要想滤清些什么。观众零零散散的都走了,东哥请来的搬运工正在拆着舞台和音响。
“都说了烧鸡最近价降得厉害,店里没什么事。”
“诺诺一直在找你。”
“我定了往返票。”
“可以退掉。”
“但青春不能啊。”
东哥愣住了,他伸出去的手定格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我看见连搬运工们都走远了,最后的强光灯“啪”的一声熄掉了,四周陷入了迷惘的黑暗中。过来好一会,月亮才重新从云间露了出来。
表哥静静的抽掉了一根烟,约莫着诺诺姐快到了,然后便离开了这里。我想我和东哥都明白了,原来表哥此行的目的是为给自己苟延残喘了五年的青春补上最后一刀。
远处的野鸟凄惨的叫着,不一会就同表哥一起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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